納雪

納雪

◎白龍剛

　　用塑料膜把窗子封嚴(yán)了；把院里的白菜扒去青黃的老葉摞到廚房的角落；把柴草垛上加蓋了防雨布；把水缸也移進(jìn)廚房；把灶下的柴草燃起來，屋頂上輕煙搖曳，煙火開始燒熱土炕，開始溫暖屋子。這一切都是因為——雪要到了。

　　多么迫切地需要一場酣暢的雪呵！裝扮一番這索然的冬天！

　　黎明前的黑夜，忽聽得一陣窸窣雜亂的聲響打在封窗的薄膜上，喜悅即刻襲身而來。撩開窗簾一角向外看，地上一層銀亮在默默生輝——雪到了！

　　她來得真不易呀。起步于萬里塞外，跨越重重關(guān)山，歷經(jīng)層層盤剝。如遇城市溫室效應(yīng)的劫掠，還將被迫演變成雨。能把既定的雪，妥妥地送達(dá)魯中鄉(xiāng)村，實屬鄉(xiāng)村之幸，雪之大幸。

　　落在城市街道和樓群里的雪，實是命途多舛的雪。她的到來只會讓疾馳的車輛慢下來，而且增加了幾分不安全因素；讓原本步履匆匆的步行人，面容上多了一分焦躁和不適；城市的管理者會在第一時間動用力量把雪清除。落入鬧市的雪最多迎來一句：“哇！下雪啦！”

　　看雪賞雪須是到鄉(xiāng)村。雪的詩情，雪的畫意盡在鄉(xiāng)村。原野是雪花最好的舞臺?？捎腥f千雪花紛而不亂的群舞，也可有一片大雪花婀娜翻飛的獨(dú)舞。風(fēng)疾如銀龍騰空，風(fēng)靜如閑蝶覓花。原野盡頭那幾座蒼茫小山呢，時而飄移，時而靜臥。雪中的遠(yuǎn)山總會生出荒古的遐想，首先躍出的總是那句“日暮蒼山遠(yuǎn)，天寒白屋貧。”個人認(rèn)為這里“貧”字不單指貧窮，更像是去繁從簡的空靈意境的寫真。

　　落于鄉(xiāng)村的雪是絕對靈動的。風(fēng)走過的痕跡留在積雪上，層層疊疊，褶褶皺皺。井田阡陌，若隱若現(xiàn)。丘陵與溝壑在一統(tǒng)的純白色中，各自用起伏的線條勾勒著自身輪廓，虛虛幻幻，朦朦朧朧。是水墨，是寫意，是素描。

　　雪落于鄉(xiāng)村是本真的歸宿。

　　雪積于村樹，高潔典雅、銀枝熠熠、喜鵲噪噪。

　　雪積于屋頂，敦厚寧靜。一場雪足以使鄉(xiāng)村人安逸下來。落雪的日子，是貨真價實的冬閑。這樣的天氣什么營生也不必去做。不勞力，更不須費(fèi)心。只要灶下燃著柴草或者煤爐里閃耀著紅炭，就可以足不出戶，心無旁騖地關(guān)門大睡。

　　如果聽得鄰家小心而沉悶的開門聲或是傳來了掃帚掃雪的聲音就得開門了。掃雪不是勞動。掃雪是一種樂趣。院子里的雪掃成堆，用小推車推出大門外，可做雪雕。每逢足夠好的雪，街巷里總要出現(xiàn)一些雪雕。一大一小兩個雪球摞起來，再用樹枝、石子等雜物指示出鼻子、眼睛、嘴巴，這便是一個胖胖的雪人。也有臥著的動物造型，像體態(tài)很大的狗，也像縮小的獅子和老虎。

　　街巷里的雪不必完全清。從自家大門口開始，大掃帚左一下右一下，草草掃開一徑露出地表的窄路連接到街巷即可。家家如此，倒也使得整個村莊住戶的門口劃開雪地聯(lián)絡(luò)起來。若是人跡稀少的路徑則不須打理。

　　落雪天是串門的好日子。掃出的小徑只為串門或是迎接串門方便的。雪帶著喜慶而來，足以讓鄉(xiāng)村人振奮一番。三五鄰人，或盤坐于大炕上，或圍坐于火爐旁，一把陳舊的大茶壺把濃釅的茶湯續(xù)了一圈又一圈。這樣的日子更適合暖著燒酒小酌一番。“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是最恰當(dāng)?shù)牧艨屯修o。